從中國繪畫的視角看西方現代藝術的簡約化

　　【摘要】西方現代繪畫呈現出了簡約化的面貌和風格，并取得了很大的藝術成就。實際上在簡約繪畫方面，中國的傳統主流繪畫，尤其是以寫意為代表的中國繪畫，才是簡約繪畫的鼻祖。弄清楚了這點，也就弄清楚了中國繪畫在簡約繪畫領域的地位和價值，也就清楚了它對西方簡約繪畫的啟發意義。

　　【關鍵詞】簡約化;形的簡約;形簡意繁

　　王德鵬， 今古文創 發表時間：2021-08-30

　　近代以來，西方的簡約繪畫備受推崇，實際上，西方的簡約繪畫從塞尚就已經開始了，塞尚把自然的物像還原到各種形體之中，為立體主義和抽象主義開啟了大門，使得西方以簡約為主的繪畫形式得到了極大的發展，涌現出了很多大師級的人物和具有影響力的作品。反觀中國，實際上，中國的繪畫一直以來就崇尚簡約，中國新石器時代的彩陶紋飾、陶罐上的簡潔圖案，青銅器上的抽象符號和紋樣等，就一直秉承著簡約化的創作要求和審美，并一直影響著中國以寫意為代表的主流繪畫。通過兩者的參照和對比，可以看到中國繪畫的藝術價值，它必將會對從事簡約油畫創作的中國畫家提供新的思路和新的營養，能如此，這既肯定了中國繪畫的藝術價值，又是對世界藝術發展的貢獻，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

　　一、中國繪畫藝術的簡約化——形簡意繁

　　中國繪畫的簡約化歷史久遠，從中國的象形文字，再到中國的書法，以及中國的寫意畫，中國的整個的繪畫較之西洋的繪畫來說，具有明顯的簡約性，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中國的繪畫是表現性的，重在對自然的精神的表達和意味的追求。比如中國畫較之西方的塊面語言來說，用線是中國畫的主要的形式語言之一，線從本身來說也是一種最簡單的形式語言，但是也就是這看似最簡單的線，其實承載了很多的情感因素和精神因素在里面，如果離開了精神和情感，那么線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就會降低，所以中國畫的線就是形簡意繁的典型的代表。中國的書法實際上也是最簡潔的藝術形式，也是一種抽象的繪畫，尤其是早期的象形文字，是中國最早的最抽象最簡潔的藝術形式。所以，中國的書法對中國的繪畫有著直接的深遠的影響，書畫同源的思想不光表現在思想里，還具體體現在中國的繪畫里，所以中國的繪畫也是以簡約的面貌而出現。可以看一下中國的最早的繪畫作品《鸛魚石斧》圖，這是屬于新石器時代仰韶文化的作品，畫面簡潔富于裝飾味道。再看中國漢代的藝術，漢代的繪畫留存的較少，能見到的主要是漢代的畫像石、畫像磚和漢代的雕刻作品。以漢代霍去病墓前的石雕來看，作品造型簡練概括，但是其表現的精神內涵卻很豐富，作品不但非常傳神，而且具有渾厚深沉、粗放豪邁的氣勢。中國繪畫到了晉朝，出現了顧愷之“傳神寫照 ”“以形寫神 ”的繪畫主張，把寫神放在了重要的位置。南齊的謝赫則提出了繪畫的“六法論 ”，它把“氣韻生動 ”放在第一位，把“骨法用筆 ”放在了第二位，把“應物象形”也就是描繪物象要形似，放在了第三位。可見形在中國古代繪畫的輕重位次，這種去形重意的美學理念，在唐朝的畫家張彥遠那里又得到了加強，他提出了“意在筆先”的理論，也就是在繪畫動筆之前，畫家的情思意趣就應該提前具備，繪畫的功夫在“意 ”，而不在形。這個方面，北宋的蘇軾說得更加直接，他說“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 ”。也就是說如果以形似來論畫，那就和兒童的見識差不多了。蘇軾的主張就是繪畫要和作詩一樣，要表達作者的情思，這才是繪畫的重點。唐代所形成的文人畫強調寫意，反對寫形，尤其反對為寫形而寫形，提倡個性的抒發和對自然的感悟。元代的倪瓚將文人寫意畫推向了一個高度，他提出“逸氣說”，即繪畫不過是“逸筆草草 ”，“寫胸中逸氣”。也就是用放縱自如的筆致來“草率 ”地畫一畫，目的是抒發自己胸中的超拔脫俗之氣。后來在寫意畫的基礎上，出現了大寫意的畫法，大寫意在畫面布局上講求簡約疏放，體現一種大的格局、大的氣象和大的境界，強調筆墨運用的大的神韻的把握，表現的也是畫家大的意念和大的情懷。中國的畫家張大千先生的潑彩畫法更是把中國的繪畫又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他的潑彩畫法堪稱一絕，畫面意味豐厚，耐人尋味，成為中國寫意繪畫或者說簡約繪畫的新的高度。

　　二、西方現代藝術發展的簡約化趨勢

　　(一)形的簡約

　　西方現代藝術發展到今天，呈現出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思路，那就是簡約化的發展趨勢。其繪畫中的形體，已經由紛繁雜亂的自然物象的形體簡化為高度概括、高度簡化、甚至高度抽象的狀態。形的意義也逐步擺脫物象的本身屬性，轉化到了形的符號化，形的精神化和形的情感化的角色上來。甚至在抽象的繪畫中，已經沒有了形的身影，畫面只有繪畫語言，以及語言所呈現的神韻和畫家的情感，這是西方現代繪畫藝術發展的一個很明顯的變化。在繪畫過程中曾經依賴和描繪的大自然將來會以怎樣的面貌在畫面中呈現，或者說沒有了自然之形的畫面會使得繪畫藝術走向何方?畫面中形的價值對于繪畫來說還有多少?這種變化所帶來的影響是深刻的，也是深遠的。在西方繪畫簡約化的道路上，涌現出了以康定斯基為代表的熱抽象藝術和以蒙德里安為代表的冷抽象藝術，把自然物象的形予以簡化或完全抽離，開創了西方抽象繪畫，以及后來以馬列維奇為代表的至上主義繪畫等等，向人們展示了簡約繪畫的藝術魅力。二十世紀吸取東方藝術韻味入畫的抽象畫家趙無極，既展示了簡約繪畫的藝術魅力，也讓人們感受到了東西方藝術相互結合的魅力。

　　人類由最早的描摹自然，再現自然、表現自然，到簡化自然，直至融化自然，甚至在表現性的繪畫當中，自然以客觀物象的存在方式已經蕩然無存，人們只能感受自然的神韻和意味，但這種意味已經是抽象的，存在于人們的感覺里。現代繪畫越來越弱化形的影響，越來越重視精神和情感的力量以及它們的價值。這可以讓人們直觀地感受到，形的簡化，仿佛把人們從形的塑造中解放了出來，不再局限于形的束縛，一下子得到了很大的解放，呈現出新的廣闊的藝術天地。

　　(二)西洋繪畫藝術的簡約化追求

　　擺脫形的束縛，使得西方的簡約繪畫后來居上，得到了很快的發展，開創了簡約繪畫的新的局面。西方現代繪畫的簡約化，實際上從塞尚就已經開始了。塞尚探索的重點就是將紛繁的自然物象統一到形和體這一形式結構里來，塞尚通過這種方式來簡化自然，來控制自然。也因此，塞尚畫里的物象是一個整體，俄國收藏家蒲寧就做了一個很形象的比喻，如果試想從 17 世紀荷蘭的靜物畫中拿一個東西，立刻就好像到了你手里 ;而如果想象從塞尚的靜物畫里挪動一只桃子，它就會連帶把整幅畫給拽下來。塞尚改變了自然物象在畫面中的存在方式，在塞尚的作品里自然物象變成了一件東西。野獸派的領軍人物馬蒂斯在對描寫自然方面有自己的見解，1908 年，馬蒂斯在他的《畫家札記》里闡述了他的藝術觀，他說 ：“奴隸式地再現自然，對于我是不可能的事。我被迫來解釋自然，并使它服從我的畫面的精神。”他說 ：“畫家不用再從事于瑣細的單體的描寫，攝影是為了這個而存在的，它干得更好，更快。”“美術學校的老師常愛說 ：‘只要緊密靠攏自然。’我在我的一生的路程上反對這個見解，我不能屈服于它…… 我的道路是不停止地尋找忠實描寫以外的表現的可能性，例如點彩派和野獸派。”在色彩的運用上，馬蒂斯崇尚簡單的用色，他說 ：“顏色越簡單，對于情感的影響就越強有力。例如一個藍色，被它的補色加強了，對情感的影響就像一有力的鐘聲。” [1] 馬蒂斯的藝術追求，就在于把個別的畫面元素結合成為整體，造型簡練，在色彩上主觀大膽并富有裝飾性。在抽象風格的繪畫中，對形的壓縮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康定斯基說 ：“對于我，藝術的領域愈來愈和自然的領域相分離。”“抽象藝術離開了自然的‘表皮’，但不是離開了它的規律。”“抽象繪畫比有物象的繪畫更廣闊，更自由，更富于內涵。”[2] 康定斯基在 1913 年出版的《回憶錄》中，主張把顏色、線條和形狀發展為足以表達思想和喚起深厚感情的視覺語言的繪畫。可見，康定斯基主張弱化形體，強化感情的表達。在至上主義的繪畫中，反對傳統藝術中的具象表達方式，他們這樣描述這種變化，“司空見慣的事物越來越遠地退居到不重要的地位……客觀世界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淡，漸漸地消失，直到最后這個世界——我們所喜愛的每一件事物和我們所賴以生存的每一件事物——完全消失為止”。[3] 馬列維奇認為，“對于至上主義者而言，客觀世界的視覺現象本身是毫無意義的，有意義的東西是感情……”[4] 這一理念在馬克·羅斯科的創作思想里得到了更為充分的展現，他的繪畫作品完全平面化，完全簡約化，只是在整片的底色上排列著幾個色彩微妙的矩形。馬克·羅斯科認為，好的作品是純粹的，它與畫什么東西都無關緊要，而是強調精神內涵的表達。當然在蘇拉熱和克蘭的作品中，也能強烈地感受到這種對形的簡化，這種簡化的最大功效，就是弱化了形，而強化了精神和情感的因素。這使得藝術更接近它的本質，更接近于心靈，而出自心靈的藝術才是最好的藝術。

　　三、殊途同歸之形簡而意繁

　　中國畫一直倡導的簡和西方現代繪畫所追求的簡，其目的是讓藝術更加接近它的本質，更加突出和強化意的表達，也就是減少對形的塑造和描摹，減少形的束縛，達到形簡而意繁的目的。這里著重強調了意，中國古時候的意，實際上就是人和自然在相互的關照中所體現出來的意趣、意味、情思、情感等的概括性的說法，是對心靈境界和意趣的一種概括。形簡意繁的意義就在于簡化形的束縛和影響，畫家可以直接地表達自己的心靈，繪畫是畫家心靈表達的需要，是畫家真實情感的展現和流露，這才是藝術表達的根本。在形的背后，有著豐富的精神世界和豐富的情感世界，這種豐富的精神和情感，是繪畫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在現代的繪畫中，形不再是繪畫的唯一，形對于繪畫的意義，對于繪畫的存在方式已經發生了改變，而精神和情感的表達，成為了繪畫表達的重中之重，因此形簡意繁、輕形尚意也就成為了繪畫藝術表現的重要方面。

　　中國繪畫歷來崇尚簡約，不用說中國幾千年前的象形文字所代表的圖案化簡約形式，就是中國最簡潔的書法藝術，中國的寫意畫，尤其是大寫意畫，就足以為西方的簡約繪畫提供廣闊的學習空間，可以說，在這方面，中國的繪畫就是簡約繪畫的鼻祖。中國的寫意繪畫就隱藏著無窮的意蘊，足以為世界藝術，尤其為西方的簡約藝術提供無盡的創作靈感和思維的源泉。中西藝術的結合和借鑒，一定會帶來現代藝術的大的發展。如同專家們所說，二十一世紀是東方的實際，那么在繪畫領域，中國寫意繪畫對于西方簡約繪畫的意義和價值將會是無比巨大的。從中國繪畫的視角看西方現代繪畫的簡約化，越能看到繪畫的本質，越能接近藝術的本真，對西方簡約繪畫將會提供更大的思想支撐，獲得更好的發展，此文也將希冀兩者相輔相成，開創新的藝術局面。